安檀被推着走了好几步,差点摔容宴西怀里。
好在她当医生当久了,身上还是有一些不怒自威的气势,小护士们也不敢太过火,差不多了就赶紧松开手你推我搡的跑了。
安檀站稳了身体,叹了口气问容宴西:“你吃药了么?”
容宴西态度无比自然的坐在给看诊的病人准备的椅子上,认真回答说:“胃药和感冒药都吃了,热水也喝了,但还很不舒服。”
安檀早上离开前才测过他的体温,这时见他面容虽然苍白,但高烧时不正常的酡红基本已经褪去,询问道:“具体哪里不舒服?如果是胃不舒服,就尽快回去躺着吧。”
“不只是胃,我起床后就头疼脑胀,喉咙干得像吞了火炭。”容宴西说的是实话,他在给孩子们解题完毕后,症状甚至还加重了。
安檀听出他话音里的哑意,拿出手电筒说:“张嘴。”
容宴西照做了。
安檀仔细看了看他的咽喉,无脑道:“扁桃体似乎有些发炎,这种情况下最好是多喝水,少说话。”
“要不要直接挂几瓶水?好得能快些。”
容宴西特别入戏,一副真把自己当成来看病的病人的模样。
安檀嘴角微抽,怀疑他是有什么角色扮演的恶趣味,但这毕竟是在卫生所,她也不好将如此令人尴尬的问题讲出口,只能按部就班的提醒他:“你这么年轻,抗生素还是少用一些为好。”
不就是装陌生人么?
她也会,而且她这个医生扮起来还方便些,说完就当真撕下便签药给他开医嘱。
容宴西只好认真同她商量:“我想快点好起来,不然在这边生病的话,会给你添麻烦的。”
高烧也是有可能烧死人的,安檀担心他会在乡下出事,只好松口道:“那你就先挂一天针消炎吧,病房里已经没位置了,你是要在诊室里挂还是去外面晒着太阳挂?”
容宴西自然是选择在诊室里。
安檀写好单子,正要交给小护士,一抬头却发现她们三个早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,她冲着外面喊:“有人么?这边有个挂水的病患?”
“安大夫,都忙着呢!你自己来吧!”
护士们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,反正乍一看,的确是各有各的事做。
安檀没法子,只好自己去取了输液用具来,拿蘸着碘伏的棉签给容宴西手背消毒道:“我好些年没亲自给人扎过静脉针了,手艺不如护士。”
容宴西不以为然的说:“没关系,一针不行就两针,实在不行就换个手。”
他微微紧绷了手臂线条,是觉得只要是安檀给的,就算疼他也认了。
可安檀的手法远比预想中灵巧熟练的多,刺痛只维持了非常短暂的一瞬就消失不见了,她撕下提前粘在衣袖上的医用胶布,替他固定好针头后说:“手就这样放着吧,别乱动。”
话音落下,她拿起铁托盘就要往外走。
容宴西及时伸手抓住安檀白大褂的一角,用感冒后带着浓重鼻音的话音问:“其他病人都已经安顿好了吧?”
“恩。”安檀停下了步子问,“你还有事么?”
容宴西哑声道:“你能不能陪我坐一会儿?这里是诊室,如果有其他人来,肯定也会来这里找你。”
“有话说?”
“嗯。”容宴西补充道:“昨天来得及,没顾得上跟你说你妈妈和妹妹的事。”
“她们怎么样了?”
容宴西拍了拍自己身侧的长条木凳,“你先坐下。”
短暂的沉默后,安檀放好铁托盘。
但没有坐在他身边,而是坐回到诊室里充当办公桌的长桌后面去了。
容宴西知道她这就是同意了,自顾自的将提前预备好的话讲了出来。
“桂阿姨和安馨那边我一直派人跟着,安叔叔入土为安后,桂阿姨很伤心,一直没能从打击里走出来,现在暂时留在老家亲戚家里。”
“哪个亲戚?”
“应该是你表舅家。”
安檀搭在桌面上的手无意识的握紧了。
容宴西见状,知道她是在意家里人的状况,却又害怕继续面对失去父亲的伤痛,顿了顿才放缓话音继续往下说。
“帮你爸爸操办丧事的,也是你表舅一家。去乡下帮忙的人回来后也跟我汇报过那边的情况,你表舅和表舅妈是靠得住的,对你妈妈很关照,你可以放心。至于你妹妹,安馨原本是还想再陪桂阿姨一阵,但学校快要考试了,所以只能是回学校去了,现在估计也忙着补之前落下的课程。”
“忙点好。”安檀几不可闻的低声说,“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,而且安馨现在也该以学业为重。”
容宴西不等她发问,接着把安家的事也说了。
“林阿姨和安叔叔知道你离开后,一直很不放心,但最近也想开了,只要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,她们就放心了。我妈和陈妈陪林阿姨去医院找过你说的那位医生了,正按他的方案调养。”
“对了,还有安叔叔,他亲自回安氏去了,准备找到值得托付的职业经理人就退休回家安度晚年……”
容宴西将她家人的情况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,讲到最后,本来就疼的嗓子更难受了。
安檀找出一板西瓜霜交给他:“谢谢你特意跑这么远来告诉我这些。”
“我不是特意来告诉你这些的,”容宴西单手拆开一片西瓜霜含在嘴里,等喉咙稍微舒服些了,便故意用正经过头的语气同她说,“我只是响应国家号召,来支援偏远地区医疗条件的。”
他只有在开玩笑的时候才会用上这种语气。
临近正午,太阳已经升到了天空最中央的位置,和煦的日光透过门窗照进诊室,让这间冰冷的屋子渐渐变得暖和了起来。
容宴西微微眯起眼睛说:“你看,我不用到门外也能晒到太阳。”
安檀沐浴在阳光中听着他的话音,心里莫名也流淌起了暖意,她敞开心扉道:“其实我真得已经没有刚离开时那么难受了。”
“不是有人说亲人的离世是一场永世难忘的痛苦么?我是在离开医院的那天忽然体会到这一点的,但这不意味着我就要一直沉浸其中折磨自己,爸爸在天有灵,也不希望我消沉太长时间,他是个要强的人,对我的教育也是要坚强勇敢,迎难而上。”
“是啊。”容宴西见她已经能相对平静的提起安建民了,替她欣慰的同时仍旧心疼不已的劝了句,“其实你的脾气确实还挺像他的。”
安檀微微笑了一下,“又臭又硬?”
“……不是,没有,”容宴西说:“有自己的坚持,有自己的梦想,这其实是很难的事情。像我,从来都没想过自己长大了想做什么,我一出生就是被按照容氏继承人的标准来培养的, 我根本没有思考过,自己还可以做其他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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