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为了特洛伊他们,竟然真的什么都愿意做……”
阿修斯喃喃着,低声笑了起来。
只是,他眼底压不住的自嘲和苦涩,几乎要随着眼里的水汽涌出。
沈茵茵指尖微顿,看着面前失态的阿修斯,哭腔低哑:“不,不止是他们,还有那些被帝国抛弃的士兵……”
“他们都是帝国的守护者,他们也是人,会害怕、会恐惧,他们也有活下去的权利,他们的家人还在等着他们,他们不该被抛弃……”
“修,你看过战争的残酷吗?你看过战友倒下时的无力吗?你看过鲜血染红的土地和战火燃烧的漫天灰烬吗?”
“那种被抛弃,绝望等着死亡降临的感受,你经历过吗……”
少女凄婉含泪的一字一句,如同无数重锤,砸得阿修斯气血翻涌,骨肉碎裂。
他仿佛被推回了三年前的战场,所有惨烈的记忆再次浮现——
那时,虫军疯狂进攻,形成了严密的包围圈,绝望的他们向帝国发送了无数次求助,却都如石沉大海。
阿修斯也尝试过向他哥哥路易斯求助,可对方却忽视了他的求救。
最后,帝国甚至关闭了他们的求救信号,他们被帝国放弃了。
他就这样,眼睁睁看着他手底下的兵、他的下属、他的战友……一个个倒下。
重伤的他,站在堆积如山的尸体面前时,双目赤红。
而被他的士兵用命救下的那个所谓的贵族雌性,在面对虫军的死亡威胁时,却选择指认他的皇子身份,出卖他以获得活命的机会。
他握着枪的右臂,被虫族锋利的虫肢切断时,他用仅存的左手,握着断裂的利刃,贯穿了那个雌性的心脏。
鲜血浸染他紫藤萝色的双眼,他的世界,一片残酷和猩红。
冰冷的子弹贯穿他的躯体,温热的血液和他的生命,快速流逝。
阿修斯记不清自己是怎样倒下的,他只知道,他眼前的一切和耳边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而模糊。
不知过了多久,等他拖着半口残气,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,满目疮痍。
昏暗的夜色下,整片天地是死一样的寂静。
骄傲的他,在那一刻,却像是世间的一只孤魂野鬼。
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一片血污里的时候,海盗首领认出了他。
对方抬脚踩在他的胸口上,笑容阴翳:“堂堂帝国皇子,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了,真是可怜啊……”
“刚好我还差一条狗,你这个尊贵的皇子,就来当我的狗吧?哈哈哈哈哈!”
对方放肆大声笑着,将他带上了星舰。
几乎死掉的阿修斯,就这样,拖着空荡荡的右边衣袖,以一种残缺的姿态,苟延残喘的,像条下/贱的狗一样,被羞辱折磨了整整几个月。
直到,他亲手砍断那个首领的四肢、割断他的喉咙……
可是,成为海盗首领,他的处境也依旧没有变过。
抛弃过他的亲人,依旧想要他死。
而他爱的人,不信任他、也不爱他……
凭什么呢?
凭什么三年前他陷入绝望的时候,没有人救他?!没有人问过他会不会疼,会不会怕?!
凭什么他就是要被舍弃的那一个?!
她说的这些所有惨烈画面,所有绝望感受,他全都看过,也全都经历过!
他失去了右臂,失去了过往,失去了尊严,死过那么多次,早已变成了病态的疯子。
他看着面前善良的她,昳丽的她,满腔的恨意和不甘翻涌着。
凭什么当初的他可以被轻易放弃,而现在的他们却可以被她一直记挂着呢?
凭什么!
阿修斯双目赤红,气血翻涌几乎失控的时候,突然,一颗漂亮的珠子从沈茵茵的身上滚落下来——
清脆的声音,将阿修斯混乱的思绪拉了回来。
在看清自己面前的那颗珠子时,阿修斯眼瞳微缩,将珠子捡了起来。
还带着少女体温的流星晶石,光芒虽然不及那天耀眼,却依旧流光溢彩。
阿修斯看着衣裙已经退到胸口的少女,心脏狠狠震颤了下。
他抬手,克制地按住了她还要继续下拉的衣裙,颤抖着手,将晶石举到她面前,声音微哽:“为什么、它还在?”
“我说过的,我很喜欢你送我的这颗晶石,我会一直好好保存它。”
闻言,阿修斯伪装的冷漠在这一刻,全部被击碎了。
他突然想到了什么,自嘲地笑了。
那么拙劣的计谋,可他还是上当了……
阿修斯笑着,突然轻声问了句:“小家伙,三年前,你在做什么?”
“为什么我这么晚才遇见你呢……”
太迟了。
不论是三年前,还是在这场感情里,他都输得一败涂地了……
阿修斯将手里的晶石放进少女掌心里,温柔地帮她把解开的衣裙重新拉上。
“小家伙,记住了,从今以后,你是欠我的……”
阿修斯说完,虔诚而轻柔地吻了吻少女沾染着泪痕的面颊。
海盗星舰上的所有人听说首领要去支援帝国军队的时候,虽然都不愿意,却没有人开口。
一是因为沈茵茵确实没有出卖他们首领,二是,只要是首领的命令,他们永远都会听从。
天光破晓。
刚好与沈茵茵错过的莱伯特公爵、道尔顿、萨利、艾文等人已经在战场上了。
可惜,这次战争,帝国失败已成定局。
他们能做的,就是让所有将士可以撤离第八星。
就在战况焦灼的时候,巨大的海盗星舰突然出现在了众人上空——
因为星际海盗以前有过偷袭帝国军队的例子,所以众人一时间都露出戒备凝重的神色。
“沈小姐为什么会在那上面?!”
不知是谁喊了一句。
所有人都发现了和金发首领站在一起的少女。
就在他们以为星际海盗这是挟持住了沈茵茵,想要对他们不利的时候,海盗星舰却将炮火对准了虫军。
星际海盗四处劫掠的物资,不论是星币珍宝,还是医药品,或是军火弹药,几乎数不胜数。
也因此,强大的火力暂时压制住了虫军的攻击。
这下,谁都看得出来,星际海盗不是来趁火打劫的,而是来帮他们的了。
至于这群以心狠手辣闻名的星际海盗为什么会帮他们,只需要看看金发首领身边的少女,便不言而喻了。
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虫军很快将矛盾对准了海盗星舰。
被炮弹爆炸的强大气流冲击到的瞬间,沈茵茵因为有阿修斯的保护,并无大碍。
“这里不安全,你先回房间。”
阿修斯让人送沈茵茵回房,可整艘星舰却剧烈摇晃起来。
沈茵茵在子弹射向海盗军师的时候,拉了他一把。
“小心!”
军师躲开了那颗子弹,还没来得及道谢,又是一道剧烈晃动,他面前的少女突然被巨大的力量甩了出去。
“沈小姐!”
军师想要去拉坠落下星舰的沈茵茵,可阿修斯的动作比他还要快。
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,金色长发随风飞扬。
而就在他稳稳搂住少女腰身,将她护进怀中时,一枚流弹却径直朝着他的眉心射来!
阿修斯眸光一凛,脑袋微偏。
“砰”的一声。
那颗流弹擦着他脸上繁复精美的面具射了过去。
下一刻,沈茵茵似乎听到了裂痕绽开的细微声音。
她抬起头时,只见修脸上的面具被劲风吹过,犹如被割碎的阳光,散落成无数金色碎片。
金色长发下,他的脸,迎着破晓的晨光,第一次,全部展露了出来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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