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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章 留下


“江师妹,咱们早些洗漱安寝,好为明日养精蓄锐!”

话音未落,许闲云已是从椅子上弹了出去,从矮盆架取了铜盆便要帮着江琉打水烧水,边走边道:“师妹你才来,尚不大熟悉,我帮你打水!”

江琉忙也寻了个盆跟上:“多谢许姐姐,我也帮你。”

两人合力,先是到后院取水,又是到小厨房将水煮开,几个来回才将水备好,二人屋内盥室中都蒸腾出了层层水雾。

水温刚好。

江琉褪去衣物,拆了头发,迈入浴桶中,发出满足的喟叹。

自大火后,便是一刻不停地连日奔波,今日总算能够洗去浮尘。

“嘶!”一阵钻心刺痛,江琉不慎触及手臂上的伤处。

起火那日她为求片刻清醒,拿金钗扎了自己一刀。

钗子扎得极深,没入皮肉,虽之前撒了止血药粉,伤口处已经结痂,但里头的血肉尚未长好,触之仍是极疼。

目光又扫到摆在一侧桌案上的麒麟散,这是晚间梅姨交给她的。

“方才雕木时,我见你左臂难以受力,衣物上并无洇血,似有隐伤,此乃我用麒麟叶制成的伤药,应是对症。”

梅姨……是懂药理之人。

周老的玉翁仲……也并非常见之物。

这九烟阁的人,似是都有各自的故事。

江琉将杂念甩掉,自己不也是吗?

天心峰诸人也应察觉到了自己有所隐瞒,却并未刨根问底,自己也当守住他人的秘密。

楚阁主曾说,去留由她自己。

如今看来,这九烟阁远皇城,避人世,最是适合她的处境。

眼下自己手无寸铁,毫无头绪,若是贸然回京,别说是重查江家案了,能否活着走到衙门口都难说。

心中打定主意。

江琉起身收拾干净盥室,又仔细在伤处涂了麒麟散,和衣而眠。

拜师帖墨迹未干,拿镇纸压着,阵风轻轻拂过,卷起“江玖拾”三个大字……

——

次日清晨。

江琉与许闲云二人早早地整装候在堂内。

不多时,周忠、邱铭、梅飞花三人便都到了。

天心峰众人难得齐聚在前厅。

周忠自觉坐在了首位,邱梅二人左右排开做个见证。

“开始罢。”

江许二人得了声令,忙起身行三叩首之礼,先给师傅敬茶,再恭敬地将拜师贴呈给周忠。

后听师傅训话,又将备齐的六礼献上。

末了,周忠将提前准备的赠礼递给二人:“此乃两套制玉砣具,你二人且收好,日后需得仔细研学。”

江许二人应声。

如此,算是全了拜师礼数。

自拜师日起,江琉一边研习父亲的手札,一边跟着周老琢玉,一边帮着许师姐做事,夜里还练习九烟九式,将自己填的满满当当,不容一丝休憩。

一晃过了数月,已是仲夏时节。

期间楚怀行时不时会来天心峰头转悠几圈,发现江琉并未沉溺于过往,反而铆足了劲勤学苦练。

楚怀行见其性情坚韧,知其心有不甘,想必日后必是要回那皇城寻仇的。

那日的毒烟并非普通迷烟,再到后几日的满城搜寻,以及客栈不远处那人敏锐的视线,都让楚怀行心中不安。

自己应诺了江离救他女儿,若是这女娃娃一回皇城就丢了小命,岂不是有负江离所托?

于是便打算帮她一把。

见她每日练九烟九式却进展颇慢,便亲自指点,以内力帮她打通经脉滞阻之处,助她能够加快积蓄起自己的内力。

这九烟九式是内家功法,若是习得圆满自能身轻如燕,但应对皇城杀机却是不够的,思及此处,楚怀行今日便在藏经阁中搜寻了大半日,终是寻到一本拈花指法。

拈花指法以内力为基,柔中带刚,最是适合江琉。

当日晚间,楚怀行兴冲冲地拿着拈花指法往天心峰去。

江琉一如往常,正盘坐于榻上练功。

九烟九式并不是十分晦涩难懂的功法,她日日练习自觉有所提升,等日后回到皇城,自己还不知道会面对怎么样的状况,多习得一些功法总是没错的。

且自楚阁主助她通了经脉后,这几日她修炼时竟是隐隐觉出了一股温和浑厚之气,每每行完一轮九式,便觉浑身上下通体舒畅,丹田之处更是充沛了许多。

她发觉后,便每日加练数遍,希望自己能更快强大起来。

江琉仔细感受这股气息,专注凝神缓缓引着气息徐徐流转……

“……江宅大火被定为失火,官府查明,是江录事夜里做工,不小心倾了烛火,再加上二月仍是天干物燥的时候,火势一起难以扑灭……”

“……江家三口人一朝殒命,尸体在义庄停灵三日,未有人来领,官府便作主安葬在了城郊北坡处的林中,立了块石碑……”

“……世人皆叹,这江氏一脉,竟是浮萍无根之人……”

耳畔似是又响起了数道话音,江琉眉头越皱越紧,额上渗出层层细汗,只觉半边身子在被火灼烧,另外半边身子浸在冰水中。

气息随着心绪越发紊乱,在体内横冲直撞似是要破壁而出,江琉再也支撑不住,“噗”地一声猛地喷出一口血。

那口血发紫发黑,喷溅在江琉月白外袍上,瞧着甚至可怕。

楚怀行才行至门口,听到了声响忙破门而入,只瞧了一眼便皱起了眉。

这是要走火入魔了!

“江玖拾!”“玖拾!”“江琉!”

唤了几声,见人仍是没有反应,忙手中捏了一诀分出一丝内力注入江琉体内,替她稳住乱撞乱闯的气息,引着走完了一小周天。

待人稳住,楚怀行收了势,抱臂而坐怒气冲冲地等人清醒。

江琉缓缓睁开双眼,边对上了吹胡子瞪眼看着她的楚怀行。

抿了抿唇,江琉缓缓俯身下拜:“弟子知错。谢过阁主,又救了弟子一回。”

“知错知错知错!”楚怀行仍是气呼呼的:“这都多少次了!早就与你说莫要心急,无论是练功还是你爹的事儿,都需徐徐图之,徐徐图之!”

江琉自知有错,也不辩驳,只垂下头安静地听训。

楚怀行看着她这幅样子,更是气不打一处来,回回都是主动认错,下次还犯!

说她两句吧,就这样安安静静听,毫无波澜毫无反应,也不知这死倔死犟的脾气是哪儿来的!

“我知你主意大,也管不了你!此番就罚你五日不许练功!”

“是,弟子遵命。”江琉低眉应声。

骂了几句,楚怀行的气性顺了些,正要说些软化。

便听江琉开口轻声道:“阁主,我亦不想心急,实乃日日不得安寝,一合眼便是几个月前的事,恍如隔日……”

话音到了后半句,极浅极淡,逐渐隐入周遭静谧的气氛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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