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切！那是应天府本地的官儿！”伙计往下看了一眼，不屑道：“他们哪有资格上船拜见？”
“那官船上是东南应奉局朱老大人，这是老规矩了。每到一处，这些地方官员都得跟碎催一样，站在岸上排队立规矩！”
“若是应奉局需要什么物品人手、姑娘酒宴之类，就出来一个人，朝下边吩咐一声。”
“要是没事儿吩咐，他们就在那太阳底下直挺挺站着！”
“好家伙！这应奉局真是好威风！”于化龙闻言笑了笑，摆手让伙计去了。
他寻思说：还好意思让我慎言呢？就你这破嘴，我看也是够危险的！
……
没过多久，酒饭端了上来，于化龙不管其他，只顾专心致志的饱餐畅饮。
一大碗鲜美的鳝丝面，两笼喷香的蟹黄包，一坛陈年状元红，吃得他沟满壕平，酣畅淋漓！
这是于化龙做活之前的规矩，在水里活动消耗很大，饮食消化也快得惊人。
因此水战的时间稍稍一长，就容易把人饿得死去活来，因此必须提前补足了才行。
之后于化龙带着三分酒意，晃荡着走下了楼，沿着运河堤岸一步步走去。
堤坝下，一队队纤夫气喘如牛，正在扛着缆绳拼命拖拽！
他们喊着号子，拖着比山还重的纤绳，有的走着走着嘴里就喷出了血沫，更有人一言不发，栽倒在地上就死了！
他们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滚进了运河中，毫无生机地顺水漂流，直至变成了一个个微不可见的小黑点！
“汴水流，泗水流，流到瓜州古渡头，吴山点点愁……”
于化龙轻轻哼着这首歌，在堤坝上找到了一处僻静所在。
他将全身上下脱得赤条条一丝不挂，衣服银两卷成一团，在树杈上浓密的枝叶间藏好。
接着他打开包裹，穿上鱼皮水靠，把四个茶壶那么大的“气死鱼”风囊迎风抖开，用皮绳扎紧系在腰间。
然后他将刀鞘绑在背后，右手伸进左腋下，抽出了飞鱼刀。
这是临行时，燕家小侯爷送给他的兵刃。
海底寒铁锻造的精钢刃纹森寒锋锐，好似一泓秋水！
于化龙双手托起刀，横在双眼前方，静静地看着刀身上篆刻的两行文字。
隔着一条大运河，那艘辉煌宽阔的三层官船，此刻就压在他锋刃之下！
“寒月天地静，江上雪无痕……好一把宝刀雪无痕！”
于化龙“唰”地收刀回鞘，一个鱼跃跳进了大运河！
河上一条水线，就像是一条劈波斩浪的飞鱼，径直向那条大船延伸而去！
……
运河水温暖舒适，掠过全身汗毛的感觉，真是快活得无与伦比。
于化龙知道这支船队附近，到处都有人在高处瞭望，朱勔招揽的高手水贼更是不计其数。
因此他中间未曾换气，一口气潜到了官船下方。
头顶上的船底就像一条黑沉沉的巨鲸，于化龙顺水漂流来到了船尾附近。
在船舵的阴影下，他仰头把口鼻探出水面上，扶着船舵缓缓呼吸，静静休息了一会儿。
之后他如同游鱼般一转身，来到了船底正中。
这就是朱勔的坐船，小侯爷说只要把船凿穿，耽搁他两三天的行程就够了……这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！
于化龙抽出飞鱼刀，在船底下找了个地方，开始飞快地凿船。
飞鱼刀是燕然照着他平时使用兵刃的习惯锻造的，因此长短轻重十分顺手。
这把刀的刀尖却并不尖锐，而是一个接近平头的微微斜角。
这样的设计，使得刀尖在插入船板之后，只要顺着锋刃的方向旋转，就会把船底飞块地旋出一个洞。
等于化龙开始转动刀锋之际，心里不由得暗自惊诧……这寒铁锻造的锋刃，切船板时真有一种咔嚓咔嚓切烧饼的快感！
于是他兴致上来，索性全身都像游鱼一般飞快旋转。
不一会儿，两寸厚的船板就被他钻出了一个海碗大小的窟窿。
之后于化龙选了另一个地方继续开始……不到两盏茶工夫，五个大洞就开始呼呼的往船体里吸水！
还没等到于化龙开始凿第六个洞，他就感觉手掌心上的船板，有些微微倾侧……那是大船上很多人，快速跑动时造成的！
知道自己被发现了，于化龙又回到船舵那边。
等他探出头来换气，就听得头顶的船板上方，正有人呜呜地吹着牛角号！
“有人凿船！舱底漏了！”
上面有人大声喊着：
“快放快放！”
于化龙在船舵凹陷处往外一探头，就见号声所到之处，十六七艘快船就像利箭一般，飞快向着这边冲来！
头顶上这艘船的船板四面，一片水花四溅，打得啪啪直响！
专门对付水贼的拖钩刺网，连带着绳索，不要钱般向着船周围投放。
透过水面的折射，于化龙清楚地看到船板上，一片凉森森的鱼叉钩镰枪，正严阵以待！
而那十几艘快船也飞快来到了周围，快船上一百多名身材精壮的汉子，手里全都拿着亮闪闪的兵刃，眼看着越来越近！
只听那船头上，有个响亮的声音大声道：
“吃飘子钱的合字儿！这里不是你捡食之处！”
“灯草上海翅子顶罗，休怪兄弟们的捕子不认识豪杰！”
这东南应奉局，竟然养了这么多水贼？
见到这般森严气势，于化龙却是毫不在意，反而面无表情地看了看，围拢过来的那些快船。
刚才那些汉子说的江湖切口，他一听就知道，是内行人来了。
这里边“吃飘子钱的合字儿”，指的就是水上赚钱的江湖人。
之后的那些话里头，“灯草”指的是船，“翅子”是当官的，“海”是大的意思。
所以“海翅子顶罗”指的是，这条官船上有大到了不得的官……可于化龙就是奔着朱勔来的，他还能不知道？
至于那“捕子”，指的却是镖鹰……能养镖鹰的可不是一般的水上江湖人！
本来于化龙凿了船就想走的，可他一想到，这样的高手竟然几十上百，都被收买成了朱勔的鹰犬。
这小伙子心里，一股火“腾”的一下就冒了上来！
他心中杀机一生，早就把“小心”二字扔到了九霄云外，只见他一转身，犹如剑鱼般回到了船底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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