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时期的卫无渊，以为男女夫妻之间，都像父母那样，一个眼神，一个笑容就知道对方的心意。
成年后，他心怀仇恨，早将那些旖旎的情感放置在心底最角落处，任其蒙灰。
直到改变后的苏辛夷来到他面前，将那些灰尘，一点点扫去。
他以为，他们之间也会和父母一样，一切尽在不言中，她一定会慢慢了解他的心意。
后来他发现，她脑子里的想法似乎永远和别人不一样，虽然聪明，但在某些方面又迟钝得让人恨得牙痒痒。
于是，他决定直接一点。
牛郎织女的暗示，书房里记他至今想起仍无法克制的吻，渐渐改变的家宅，据妹妹说她最喜欢的一种家俱，方便她以后留宿时用的梳妆台，还有听说她生病了，亲手熬制的梨汤——
他以为，他表现得已经够明显了。
却不想，她那颗奇异的脑袋，竟因为一只相似的胭脂盒子将他的心意拐到了十万八千里外。
直到这一刻，他才发觉，自己可能做还是不够直接。
什么公平竞争，他只能对不起好友，先下手为强了！
若不然，她那颗奇异的脑袋瓜子里还不知道会编出什么事的故事来。
与此同时，周子规突然打了个喷嚏，周洛华从刺绣中抬头：“哥哥，你是不是病了？”
周子规摇头：“应该是谁想我了。”
就在这时，周府的管家进来：“大少爷，那位宫姑娘今天又给送汤来了，夫人很生气，让你赶紧把人弄走。”
周子规揉了揉鼻子，不甚认真道：“你跟母亲说，我知道了。”
管家走了，周洛华看他：“哥哥，总是这样也不是办法啊，这女子明显是赖定你了，。甚至还想进咱们家门，嘴上还说得好听，什么为奴为婢，我看她就是想攀上你。”
周洛华的脾气很好，她鲜少讨厌什么人，但对于宫瑶，她是打从心里的厌恶。
周子规笑：“人有贪念正常，当时我答应她父亲照顾她时，便已与她说好，只带她到京城，然后会给她一笔银子，让她生活，也提醒过她，我对她无意，如果她非要在我身边，甚至会惹家母不高兴，让她没办法待在京城，但她不听。”
周子规的笑慢慢变得有些冷：“所以人总要为自己的贪婪付出点代价不是？最近母亲没有再派人盯着辛夷了吧？”
周洛华一愣，这才明白周子规的意思。
刚回家时，她就告诉哥哥，母亲最近一直在派人盯着辛夷姐姐，她倒不是想要害人，只是想要向哥哥证明，辛夷姐姐不是个好女子。
她不明白为何一向言规行慎的母亲会选择这样做，这并不像母亲平时的作风。
所以，哥哥一回来，她便将此事告知了哥哥。
但她没想到哥哥想了这么个法子来吸引母亲的注意力。
这两天母亲好像的确很少提辛夷姐姐了，她对姓宫的女子的厌恶已经超过了对辛夷姐姐的怨念与不甘了。
“可哥哥，那个宫姑娘好像真的对你有几分情意，就算这当中可能还有高攀的贪念……但这样是不是……”
“在外多年，对我有情意的女子不止她一个，我不能每个都回应吧？她对我的是情意还是想要找棵大树依附，可能她自己都分不清。其实我这也是在帮她，迟早她会明白即使是菟丝花，也不可能在任何一棵大树下附存活，我的世界不适合她。”
周子规看着窗外，侧脸凉薄：“当她明白这个道理之后，我会将她的后半生安排好，也算是对她父亲的交代了。”
周洛华有些意外，她眼中的哥哥一直是温柔的，甚至是有些心软的。
却没想到他竟然用这样的方法去赶走一个对他有情的女子，虽然那个女子真的很讨厌。
“那你为什么不跟辛夷姐姐直说啊？这样她会以为你处处留情的。”
周子规眼神中透出几分悲凉，然后笑着看妹妹：“要说什么？要怎么说？告诉她我们的母亲派人盯着她，所以我利用一个女子转移了母亲的注意力？一切都是为了帮她？”
周洛华还是不甘心：“可是你不是说，辛夷姐姐对你的看法就会……你明明……明明那么用心地给辛夷姐姐准备了生辰礼……”
“朋友也可以送生辰礼的。”他笑说。
公平竞争？
他的确是要竞争的，只是这是一场明知失败的竞争，不过是他给自己一个彻底放弃的理由。
他舍弃不了孝，也没有勇气与母亲斗争到底。
谁能有儿子了解自己的母亲？
如果她真的为辛夷而与母亲作对，依母亲那种不死不休的性格，只会让所有人都痛苦。
同时，他也明白卫无渊的顾忌，报仇之路危险重重，他想为她留一条后路。
而他，愿意当那条后路，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，哪怕一辈子的知己，朋友。
而这一切，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！
他这一生，何其风光，生于钟鸣鼎食之家，衣食无忧。
又何其可悲，连对命运的选择都没有——
兄妹两人突然都不说话了，闺房内只能听到周洛华拿起，放下绣扇的声音，以及一声幽幽的叹息。
直到管家再来：“大少爷，大少爷，齐将军刚才派人来捎信，说京城外不远的留雨村后山发生民乱，端靖侯府的大少爷在民乱之中受了重伤失踪，与他一起的苏小姐亦下落不明，齐将军问你是否要一起过去。”
周洛华吓了一跳，刚喊了一声：“哥哥……”
可周子规却早已不在屋内，寒风从还未来得及关上的门吹了进来。
周洛华也跟着出去了，她手紧紧地巴着门框看着外面，却终是不敢往大门口冲去——
*
宫瑶在周府大门口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，带来的汤已经不那么热了。
门房说周公子不愿意见她，可她不信，她想一定是周夫人不让他通传周公子的。
周公子那么温柔的人，怎么会忍心让她在外冻这么久？
她决定再等一等。
却不想，这么一等，果真等到了周子规。
只是，周子规并不是为她而出来。
“周公子……”看到周子规出来的瞬间，宫瑶惊喜地提着汤跑上前去。
谁知周子规在看到她的瞬间，竟是皱了下眉，最后什么也没说，直接上马离开。
这是周子规第一次对她如此的冷漠，宫瑶有些不敢置信地站在原地。
这时门房过来：“姑娘，你怎么还没离开？我们少爷已经出门了，你也看到的，你请回吧。”
周太傅御下极严，即使门房对这个姑娘的行为十分恼怒，觉得这世上竟有如此不要脸的姑娘，但表面上的态度还是维持着相对的礼貌。
宫瑶当然也看到周子规离开，只是她不甘心。
她觉得周子规是回到府上后才不理她的，之前她听那位卫姑娘说过，周公子的母亲对他身边的女子要求极高，第一点便是门当户对。
她知自己的身份配不上，但如果能让周夫人认可，说不定也可以——
她并不一定非要进府的，只要可以得周公子几分垂怜——
一边想着，她下定决心，再次走到了门房面前：“这位小哥儿，能不能麻烦你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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