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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


颜凉榆在姜家的待遇,好了很多。

老太太大张旗鼓给她钱,不仅仅让她手头有了现钱,也明确给她撑腰。

她通过老太太的手,把自己的女佣半夏和程嫂接了过来。

她住的松香院,之前三个佣人,烧死了两个;另一个也是她婆婆的人,已经被老太太的人调到浆洗房去了。

现如今院子里四个佣人,两个十八九岁的丫鬟,两个婆子。

另一个丫头,老太太赐给颜凉榆的,让她换个名字,她就给那丫头取名叫“桑枝”。

姜家吃饭,还是大厨房送各自份例的饭菜。

颜凉榆刚嫁过来的前三天,饭菜都挺丰盛,而后就逐渐差了。

给她做的焖羊肉,肉几乎没有,全是骨头。

颜凉榆没说什么。

自从老太太给了她钱,她没往厨房里贴,但她的饭菜就正常了些。

今晚的红烧鸡,里面还有鸡腿肉,待遇大大提升。

“佣人们最会逢高踩低。”颜凉榆想。

姜家生活,一直都像战场。

颜凉榆曾经以为,自己不争,就能得到安宁。

可实际上,战火席卷之下,无人可以生还。

何以止硝烟?唯有以战止战。

时间慢慢流逝,颜凉榆嫁到姜家一个月了。

她还没有和姜期言圆房。

前世,她婆婆“后知后觉”发现这件事后,逼迫姜期言回到松香院。

颜凉榆一次就怀孕了。

而后的三年多,她没有再和姜期言睡过。

很多人说颜凉榆漂亮,姜家的男人,也有几个垂涎颜凉榆的美色。

前世,她自己对男女之事兴趣不大,没有多想姜期言的冷淡。

直到前几日她偷听到公婆的谈话。

说她“不干净”。

到底为什么这样说她?

姜期言肯定不单单是因为恋着表妹,也因为她的“不干净”,才不肯碰她的。

这件事,成了颜凉榆心头的疑云。

转眼到了三月底,松香院的桃树开了满树的花,桃蕊轻盈,有彩蝶流连蹁跹。

颜凉榆换了件素白挑线裙子,淡粉色斜襟衫,带着女佣半夏出门。

她们俩去了银行。

颜凉榆把两根大黄鱼,换成了二十根小黄鱼,又在银行开了个保险柜。

她拿出五根小黄鱼,剩下的十五根存到保险柜里。

主仆两人走出银行,女佣半夏悄悄拉她的袖子:“六小姐,你看那个女的……”

颜凉榆顺着她的视线,瞧见一身材曼妙的女郎,穿一件深绿色绣银线牡丹的旗袍。

旗袍开衩到小腿。

小腿穿着玻璃丝袜,笔直纤细;一双皮鞋,窈窕曼妙。

颜凉榆:“好看。”

女佣半夏却偷偷红了脸:“她是歌伎吗?”

颜凉榆微讶:“不是吧?”

再过几年,讲究点的女人们,都会穿旗袍。

老式大镶大滚的衣衫,没人再穿了。

“那怎么穿成这样?大家都在看她。”半夏悄悄说。

颜凉榆失笑。

旗袍裁剪合身,把女子的纤腰、翘臀都展露出来,很好看。

也很惹眼。

银行的门口,一边是新式的时髦女郎,一边是颜凉榆和女佣这样守旧的女子,像时代的阴阳两面。

皇帝退位、民主初建,旧的尚未淘汰,新的就迫不及待生长出来。

颜凉榆也曾在时代的夹层中,被碾压过。

她后来,还是输给了新时代的女性。

留洋归来的表妹,一句“中医中药应该被废除”,就可以摧毁她多年心血。

“……姜家的小姐和少奶奶们也在穿旗袍,过几天我们也去做两件穿穿。”颜凉榆说。

半夏:“您也要穿成那样?姑爷会生气吧?”

颜凉榆冷冷一笑:“他生气,又跟我有什么关系?”

半夏不再说什么。

颜凉榆又叫了黄包车,去一个地方。

半夏问她去哪里,她没回答。

黄包车将他们拉到了一个店铺门口。

铺子似乎在装修,尚未营业,木板门只下了一半。

颜凉榆冲里面喊了句:“有人吗?”

片刻后,走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胖妇人。

胖妇人笑眯眯的:“您找谁?”

“张逢春在吗?”颜凉榆问。

胖妇人:“在在。您是哪位?”

“我想跟他买东西。”颜凉榆说,“他前天收到的东西,我想买。”

胖妇人不解。

她犹豫了下。

“您进来吧,自己和他说。”胖妇人道。

她让颜凉榆主仆进门,又冲里面喊,“逢春,有人找。”

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传来:“谁呀?”

他从屋子里走出来。

瞧见颜凉榆,他微微怔了怔,不太自在。

颜凉榆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子;而张逢春是个穿着破旧的三十岁光棍,没怎么接触过女人。

“您……”

“不请我到屋子里说话吗?”颜凉榆问。

张逢春不习惯和女人打交道,耳根泛红:“您请进。”

颜凉榆看了眼女佣半夏,让她留在前面,她自己跟张逢春去了后院。

后院小小的厢房,张逢春手脚笨拙给她倒茶。

颜凉榆看着他,眼睛涩涩的,很突兀问了句:“这些年还好吧?”

张逢春不明所以:“挺好的。”

“你母亲怎么样?”

“还是那样,总生病……您、您是哪位?”

颜凉榆:“我叫颜凉榆,是颜氏百草堂的六小姐。”

“六小姐?”张逢春眼睛一亮,“我听说过,老太爷时常夸您。可后来……”

后来怎么听说是七小姐治好了那些病人?

老太爷口中赞不绝口的,是六小姐明珠。

“我祖父一直很器重你,他在世时会提到你。”颜凉榆没接他的话。

张逢春神色黯然,叹了口气:“我辜负了老太爷的栽培。”

颜凉榆见越说越伤感,便道:“张哥,我今天来不是叙旧。您前几日得了一样东西,打算拿去教会医院卖,是不是?”

“您怎么知道?”张逢春诧异。

他没跟别人讲过。

“是磺胺吗?”颜凉榆又问。

张逢春:“是。”

“一共五支,对吗?”

“对。您……您怎么听说的?”

颜凉榆端正神色:“我想买。”

张逢春心中一喜。

他现在急缺钱,因为他母亲病情转重。

他是大夫,学了十几年医。他有医术,但他缺少名贵的药材。

他母亲是积劳成疾,只能用名贵药材滋养着,没有旁的办法。

“好,我卖给您。”张逢春很痛快,“您给五块银元。”

颜凉榆从宽大斜襟衫的左边口袋,拿出一个巾帕,放在桌子上:“这是五根小黄鱼。买你五支磺胺。”

张逢春猛然睁大了眼睛。

“这、这……”他说不出话,震惊到瞳仁都微微扩大了几分。

唇角却压抑不住往上翘。

人在极度欢喜的时候,面部神色会失去控制,很难做到不动声色。

张逢春的狂喜,无法藏匿。

“六小姐,您是老太爷的孙女。我受过老太爷的指点,虽然没入门,也算他弟子。

我要跟您说明白:我一个堂弟,托了走远洋船舶的生意人,从德国送回来一个箱子。

里面是一种西药,写了名字叫磺胺。他说值钱,让我拿去西医院,十块银元一支。

但我这个堂弟,从前是个混子,不懂医。我也不是学西医的,不太懂。”张逢春老老实实,全部告诉颜凉榆。

颜凉榆点头:“我懂。我出价,一根小黄鱼买一支磺胺。你卖吗?”

“卖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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