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煜声音尚未落下,桑疆的质问声,便骤然响起,待他意识到自己此番太过逾越,已然来不及。
且,他对云芷的担忧占据了上风,是以,即便知道自己不该如此讲话,也还是激动地站起身来,带着万分不解和困惑,以及明显地怒气,问了。
“为什么?世子?你不是喜欢阿芷么?你与阿芷的婚事,是你亲自求来的,既如此,她有难,你为何不帮?难道……你过往对她的喜欢,都是假的么?还是说,相比于阿芷,你更喜欢那个什么莲儿小姐的?”
“世子,你从前不这样啊!您现在……怎么就变成这样了?”
面对神情激动的桑疆,裴煜也不恼,就只是抬眸,一脸平静地看着他。
“桑疆……”
“嗯?”
“你说你担心阿芷,那你可知,陛下为何召阿芷入宫?”
“我……我自然是不知!”桑疆面露狐疑,心想:我若知晓,何苦深夜跑来见你?
裴煜咳嗽了急声,又问:“那好,我再问你,是谁告诉你,阿芷此番入宫,一定会有危险?”
“没……没人告诉我。”
“咳咳咳……我再问你,若你是皇帝,你只是召见了你的义女入宫,且,咳咳……你的义女,从前,还是个医女,你觉得,这件事,有问题吗?”
“没……没有。”
“那,咳咳咳咳……若是因为人命关天,让御林军来召人,有问题吗?”
“也没有。”桑疆越答气越虚,答到最后,肩膀都塌了大半。
“那,若这个时候,你的外甥,因为你召见自己的义女入宫,半夜闯宫,你会作何想?”
话说到这个份上,桑疆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?
他恭敬地行礼、认错。
“世子思虑周全,是我鲁莽了。”
裴煜掩着唇又咳了起来,接连咳了数声,方才哑着嗓子道:“桑疆,这里是京都。”
闻言,桑疆困惑地抬眸看向他,便见裴煜望向窗子,神情飘忽道:“黑夜降临时,没人知道窗外有几只虫子,同样的,也没人知道,床底有几只老鼠。”
“但……”裴煜缓缓侧眸,看向桑疆,“虫子和老鼠却知道。”
桑疆的脸在一瞬间变得煞白,他张了张嘴,又张了张嘴,最终,声音发颤地唤了声:“世子……”
而裴煜却不再看他,只道:“我不过是个将死之人,我不管、也管不了,你怪我,那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,所以,我不怪你。”
“当然,这京都里,与阿芷关系好的,大有人在,你若不甘心,大可以去寻旁人。”
他这话说的冷漠,但桑疆却是听懂了,当即冷了脸,怒哼一声道:“世子这般凉薄,就不怕世人听闻后,说您无情吗?再怎么,那也是您未过门的世子妃!”
“随你怎么说。”裴煜声音有气无力,看上去可怜又冷漠。
紧接着便拿帕子捂着口鼻猛烈地咳嗽了起来。
桑疆心下担心,刚要抬脚上前,就看见裴煜冲自己摇头,只得控制住脚步,强压着担忧,无声地询问:“世子,你还好吗?”
裴煜点了点头,用眼神示意他赶紧走。
桑疆会意,怒声道:“好!是我从前看错了世子!但,世子今日不帮我,来日,可莫要后悔才好!”
话音落下,桑疆怒气冲冲地绕过屏风,掀开帘子走了出去。
而院子里候着的老嬷嬷,则快步冲进来,见裴煜趴在床边咳个不停,当即惊慌失措地大喊:“世子,世子您这是怎么了?您怎么又咳血了啊……来人,快来人,世子又咳血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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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桑疆,一路气急败坏地冲出世子府后,翻身上马,迎着夜色,疾驰而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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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派兵荒马乱后,小满叹了口气,坐回到原本属于自己的凳子上,盯着坐在床上的裴煜,捧着一碗黑乎乎地汤药,一口接一口地喝着。
“世子,您这又是何必?”他顿了顿,小声道:“这里,有我和芮风在,旁人压根无法靠近,您……这又是何必?”
闻言,裴煜眼皮都没抬一下,只淡淡道:“草色遥看近却无,反过来,亦如此。”
“那……云、她呢?你真不管了吗?”
裴煜总算抬起了眉眼,吐了口浊气,看向小满,“我说了,不是现在。”
小满皱眉,单手托着脸道:“可我总觉得,那皇帝老儿不像好人。”
顿了顿,又补充:“说不定,他真的会趁着这个时间,对她下手。”
这一点,不是没可能,裴煜亦心知肚明。
可,越是心知肚明,越是不能轻举妄动。
饶是,他颓败之身,不日将死。
饶是,有莲儿横亘在他与云芷中间,惹得云芷不快,亦惹得云芷不愿嫁他。
可,皇帝还是不愿,还是怕。
毕竟,几十年前,裴家和云家的联合,实在是太强了!
数年前,莫说京都,整个儿大安,谁人不知,裴家嫡子裴信善战!人生的高大俊朗不说,武功亦是一等一的好,熟读兵法不说,还是个文武双修且双绝的天纵奇才!
而云芷的祖父云颢,年轻时更是一绝!
冠盖满京华、无人是云家!这句话,便是用来形容云颢的。
当年的云颢,饶是裴煜未曾见过,也知道那是个绝代风华之人,算无遗漏、聪慧近妖,又俊美无双、潇洒肆意,另无数女子为之疯狂。
就是这样的两个人,伯牙遇子期,一拍即合,两厢赞许,从此,开启了大安战而不败的神话!
可,恰恰是因为这样的辉煌、这样无人能及的本事,才让世家贵族和皇室全都畏惧。
也正因为此,神话败落。
而今,饶是他与云芷远远比不得各自祖父的辉煌,可皇宫里的那位,还是不安的。
否则,他二人的生活,何至于这般艰难?
而她,又何至于刀尖舔血、如履薄冰呢?
想到这儿,裴煜又想起祠堂里的那些牌位,心尖便尖锐的刺痛起来。
他闭了闭眼睛,有气无力道:“他暂时……不会动手。”
顿了顿,像是宽慰小满,又像是宽慰自己一般,“再者,外祖母也在,若真有事,外祖母会叫人出来送信的。”
“哦,那就好。”小满点了点头,没有再往下说。
而另一边,桑疆一路风驰电掣,在整个儿都快被冬日的严寒冻僵时,总算来到了忠义王府。
他急切的翻身下马,想要上前敲门,可因着肢体冻僵,整个人堪堪从马上摔了下来,而后,两眼一翻,昏死过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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